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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廷芳仕宦生涯及从教述略

发布时间:2017-12-18 08:48:25  来源:福建日报

沈廷芳仕宦生涯及从教述略

《隐拙斋集》书影。

  书院的山长(不同时期有不同的别称,如:主讲、掌教、洞主、院长、教主等)是总领书院教学与院务的负责人,此一要职乃书院之精神所系,责在督励诸生学习及培养高尚人格,有裨士习及文风的改良。清代省城各大书院是各省文化教育的中心。省会书院的山长,多由地方大员礼聘延请,或由士绅举荐。清廷规定:“凡书院之长,必选经明行修、足为多士模范者,以礼聘请。”(《清实录高宗实录·训饬省直书院师生》)故主讲者,非宿学名师即大儒名宦,其德行、品望、学识等皆为时人所仰重。沈廷芳出生文儒世家,历官山东按察使,一生掌教广东端溪、广州粤秀、福建鳌峰、安徽敬敷、仪征乐仪等书院,教学中善于因材施教,使人各尽其长,任内奖掖后进、陶铸生徒,洵然一代名家。

  “车笠之交”

  沈廷芳(1702~1772),仁和(今杭州)人,字畹叔,一字荻林,号椒园,晚号盥蒙,因家富藏书,又以“古柱下史”自称。少服师诲庭训,立志向学,“尝书其坐曰‘守道、守身,为忠、为孝’”。(汪中《述学别录·沈廷芳年七十一状》)外祖父查升,为海宁名门望族,以书法著名;父沈元沧,博学多识,善书工诗。及长学古文于方苞,方告之曰“欲登吾门,当以治经为务”,于是受六经之旨。雍正十三年(1735),廷芳为《一统志》馆中校录,方苞为总裁,于是求其补阙。方苞告曰:“馆中易荒,业生宜穷经著书,勿沾沾于是。”(《隐拙斋集·方望溪先生传》)又学诗于查慎行,得其提诲,故“吐词清拔,结思绵远”,为文汪洋浩瀚,非一般学士所能规仿。

  雍正年间,礼部主持会试,各地举子皆整顿行装奔赴京师,廷芳与河南陈镳同坐一车前往应考。他们每日恒见一少年紧随车后,细观见其衣衫褴褛,神情疲劳困倦,于是异而问之,少年作揖答曰:“桐城方氏子,将省亲塞外,乏资,故徒步耳。”(葛虚存《清代名人轶事·境遇》)二公悯惜其情,援令登车。无奈车小不能俱容,于是共议每人日轮替行走三十里,以减轻疲惫。到达京城,廷芳与之挥泪相别,又送少年新衣毡笠,以御千里风寒。逝者如斯,多年后,廷芳擢任山东,陈镳历官云南知府,两人不期而遇。途中忽被直隶总督差使邀至总督府,总督出门迎见,二人方知乃当时同车少年方承观。三人相逢,好似初识,欢聚畅饮,盘桓有日,“车笠之交”一时传为美谈。

  体恤百姓

  乾隆元年(1736),廷芳以学行兼优得到杨恪勤举荐,试博学宏词,入选翰林院庶吉士。明年官授编修,于是能文之名,遍著京师。他于暇日周披经史,选取前代君臣善败事迹,分条析理,历时一载,撰成《鉴古录》十六卷,以使览者能居安思危、鉴古知今,于乾隆五年(1740)十二月上呈。供职武英殿时,日与校雠[chóu]经籍为事,而每以古谏臣自励。翰林院任职期间,他学如不及,犹恐失之,“居京师退朝,入直车中,手一篇,吚唔不绝”。

  乾隆六年(1741)授山东道监察御史,他“闻淮、凤、徐、泗等府连年灾祲[jìn],请于常赈外发常平(今广东境内)仓谷赈卹(恤),并加赈直隶、山东、浙江之被灾者。”(《杭州府志·名臣传》)他还上书乾隆帝,胪陈赈恤方法,认为“地方官宜亲身督赈;灾民宜计月给粮;流民宜随地留养”(《清实录》卷一百九十七)等赈灾具体办法措施。

  乾隆七年(1742)初秋,沈廷芳因公事进京,途经禄米仓时,见智化寺内遗迹犹存,便入寺寻古。当其步至旌忠祠,见明朝专权宦官王振木像仍在,且祠外还存留明英宗褒奖其忠义、李贤赞其贤良的颂德碑时,怒不可遏。回到山东后,即上书乾隆,历数王振结党营私、遍受贿赂等罪行,请求拆毁王振木像及石碑。乾隆闻奏准行,人共快之。

  乾隆九年(1744)冬十月,巡视山东漕运,兼理河务。稽考国故旧典,填补漕运使院等诸碑题名,以补史之阙如。任上得知杜甫曾游齐鲁,经过南池并留下诗篇,喟叹杜公旧游之地,如今“兔走荒台,狐眠败砌”,遂“相度地址,葺数椽于池北,肖像其中”(沈廷芳《隐拙斋集》卷十三),捐金诛茅,伐石刻诗,立碑两壁,并请御笔题书“荩臣诗史”匾额,以供凭吊。

  乾隆十二年(1747)秋,廷芳以御史充顺天乡试同考官,分校京兆试,九月九日出闱,再试山左。明年朝廷再命巡视山东漕粮,任内体恤百姓,“受事以来,恒用悚惕”。他“以山东比岁告饥”,遂请朝廷截留漕运。(汪中《述学别录·沈廷芳七十一状》)

  保藏名砚甚多

  乾隆十三年(1748),任登莱州青道。时交游莱州画家高凤起、法坤厚及儒士毛贽等人。乾隆十四年(1749)五月,路过潍县(今山东省潍坊市),县令郑板桥与之相逢,邀请其至郭氏南园雅集,论文品茗清风中,吟诗赏画黄昏后。廷芳雅好丹青,更深于翰墨之道,其书法之成就在“兰亭丙舍”间。(李放《皇清书史》卷二十六)

  廷芳不仅喜爱书法,而且对砚台也情有独钟,书斋中保藏名砚甚多,且常为砚作铭。所藏“鹅子”与“龙池浴日”二砚最为珍贵,“每出必与俱焉”。(《拙斋集·端溪砚志序》)偶遇珍砚,并没有置之高阁,而时常示人同赏,把玩再三。《阅微草堂笔记》载,他曾出示一方古砚与纪昀,共讨铭文含义,追索砚史印记。

  廷芳博古尚奇,时人早有闻名。他还雅好文房清供,其兄沈心《怪石录》书中,就载其《鱼石》诗一首,不妨录之如下:

  火山一片石,追琢见鱼儿。图画行相肖,鳞鬐[qí]态不遗。

  蛰方冰底懒,汕是雨来时。好与芝同供,还吟玉局诗。

  得见奇石,对之观之入微,且又赋得此诗,看来颇有米南宫风趣。

  乾隆十六年(1751),在青州任上,暇则入乡野村舍中,巡视稼穑,问民疾苦,“人识其所乘白马,见其马来,曰‘我使君也’”。

  执教鳌峰书院

  乾隆二十一年(1756),廷芳掌教广州粤秀书院。他崇尚程朱理学,学宗鹅湖鹿洞,深得孔孟心传,曾作诗一篇教诲诸生。诗曰:“鹅湖鹿洞规,百世守其常。文必贯乎道,器识先安详。升高必自卑,涉海安能量。往则苟兼擅,邹鲁遥相望。”(沈廷芳《隐拙斋集·粤秀书院示诸生》)以简洁的语言陈述文教,诫勉诸生。乾隆二十三年(1758),将归之时,门人心中难舍,图其画像以留念。告别之际,廷芳对生徒曰:“民受天地之中,以生苟能秉德抱道、辅世长民于家国间为忠、为孝,斯为不媿。”(《隐拙斋集·画像自记》)弟子领会并书诸绅。

  后迁河南按察使,入觐述职时,上奏母岁年高,冀回奉养。乾隆俞其请,赐书旌表其孝行。后服除,廷芳陈臬山东,仍乞归老。乾隆二十七年(1762),皇帝南巡至山东,以廷芳年老,命原品致仕。临别之日,生儒耆老依依不舍送至崮山驿道,数千人消色凝愁,咸曰:“使君前者去,不数岁复来,今当何以至邪?”廷芳慰曰:“父老意良厚,其各训子弟,勉为善良,毋为系念矣。”(陈康祺《郎潜纪闻二笔》卷七)

  乾隆二十八年(1763),廷芳主讲福州鳌峰书院。他仰望鲁曾煜学识品望,见其所制定之《鳌峰规条》,认为规条中“首述朱子鹿洞学规,中示为学行己之要,后附考业数条,语皆真诚周密。”(《隐拙斋集·书鳌峰书院规条后》)故将之刊刻付梓,以授诸生。他在《鳌峰书院示诸生》中表达了自己的期盼,对书院学子寄托良深,曰:“当今逢盛际,士必勤探讨。立志慎所向,用力观其造。”他知书院生徒皆为文行兼优之士,然惧诸生于学业笃初诚美却鲜克有终,于是谆谆教诲说“身心务敬恪,昕夕戒怠傲”。廷芳还激励他们说:“恢弘倚后进,步趋想前导。愿言共砥砺,努力从吾好。”(沈廷芳《隐拙斋集》卷三十)

  廷芳亦性好山水,在鳌峰书院执教期间,多次登福州三山览胜,临鼓山屴崱峰时,见朱熹榜书“天风海涛”摩崖石刻,感慨赋诗曰:“天海自终古,风涛鼓巨洋。往哲有名迹,千载镇岩疆。”(《鼓山志·艺文》)

  后以母老乞养,归居琼花街,年七十一卒。宦海生涯中,廷芳“食不过一肉,三族之待以养者数十家”,(汪中《沈廷芳七十一状》)为官三十年,位居三品,而只留宅一廛[chán],莱田二顷。为官、从教,皆躬持学道之方,以身作则。面对生徒问业,答疑解惑不稍倦怠,门人皆乐与之游。“生平无他嗜好,惟究心卷轴”。(沈德潜语)留下著述颇多,有《隐拙斋集》五十卷、《隐拙斋续集》五卷、《理学渊源》十卷、《续经义考》四十卷、《鉴古录》十六卷、《五礼经传目》五卷、《文章指南》四卷、《盥蒙杂著》四卷、《切近篇》(与桑调元合编)一卷、《余山遗书》(与桑调元合辑),另修有《广州府志》《福建续志》等。(陈常飞)